“你欠凡人的债理应偿还，欠我们的债呢？山林妖迹绝灭，河海浊涛翻涌，八千万虎族魂飞魄散！你还企图靠几句好话，一笔勾销？”

玉应缇煎熬许久，生受了几掌，究竟还是松开钳制。阿起，撕去肮脏破损嫁衣，另换一件银朱短衫，一条黑绡撒裙，绑定；又将发饰簪环折断了抛在地下，仍旧用烛龙簪挽起发。黑疙瘩在空中轻巧地划一弧，归原主。

说来讽刺，大喜之日夫妻反目成仇，各自大开杀戒。到怨侣相见，两顾无言，上还不曾换下染血的喜服，正儿八经的永结同心。

“累了，缓缓。说好了，不在这里动手。”

“独对我一个好，却对别人毫不留情，那叫哄骗，不叫真心。你活着，就要啃咬天下黎民的血，践踏他们的骸骨。”阿平静地说，“我不为好，只为公义。恃凌弱，天下没这样的理。”

阿被他没来由的话，得怔了一下。

“别说绝情的话，又大又空，很不中听。”玉应缇用力闭了闭睛，“就此收手吧，我从不求你什么，你莫要我。”

“自作自受，我好像也疯了。”玉应缇忽然笑了，跌跌撞撞后退几步，脱力般坐在地，倚靠冰冷石支撑，“现在看你，你怎么还这么可，嗯？撅着嘴，理直气壮说一大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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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邪惑人，至于民心暴，还不是你的手笔。自作自受而已，休想顾左右而言他。”阿本不睬他，妖刀铮然鞘，刃血犹未，“世间千万冤魂，日夜哭泣，不得安宁。仅你一条命来偿，太便宜你了。”

“不如你先放。”阿冷冷地，“你困得我一时，困不住我一世。”

玉应缇轻声说，阿挣扎一番无果，慢慢不再动弹。

玉应缇没说话。

一一寒，呼缠。玉应缇抵死不放，距离越来越近，阿险些跌在他肩。带血的冰冷臂弯将她锁困，纤细手指攀爬后颈，轻柔抚她细碎的绒发。

阿不理他话中夹枪带，只是说：“要打去打。我们在这里，把话说开了也好。”

“少来虚情假意这一，凡人给你什么好，叫你这样死心塌地。”玉应缇抱臂冷笑，“遇事只会躲起来装死的懦夫，他比我对你更好吗？真是心寒。”

玉应缇沉沉嗤笑一声：“你说，我听着。”

”

“我们夫妻不合适，仇敌，倒是妙手天成。”阿停了一会儿，在他怀里抬，凌空描画一副凄艳眉，“你碰我的时候，会不会疼？”

“够不够格，由不得你说！”阿举刀便砍，反被玉应缇一掌劈落。她不服气还要再打，一缕浅淡黑雾伺机飞，将她拦腰缠裹。阿单手掐诀引火，黑雾燃尽，一只手仍挣不开钳制。见挣脱不成，撕咬无功，她索一地掰他手指：“你不过是怕了，你怕我用石和你同归于尽……”

“凡人生老病死，不论寿终正寝，还是半路夭折，皆有自己命途。他们不该、也不能死在你手上。”她蹲在他面前，歪打量他苍白枯败面。额间迎印渐次显现，照得暗仄的地牢金辉满堂。

阿扔下石，倒提长刀，也不回地直奔门外明光而去。

“不如你猜猜，这里，有没有我的血。”

“你还打算瞒我？”阿苦笑，“你我虽无夫妻之名，却有夫妻之实，少把我当傻。我刺你的伤，若非我亲手理，本不能愈合，是也不是？”

“曾经，我觉得我多少是疯了，喜一个威利诱，还关着我不放的。”阿缓慢地开，“可我是老虎，庇佑一方土的山君。百姓将我们的画像贴在门上、挂在家里，给婴儿穿绣着我们的小帽小鞋，枕还绣着我们的图样，就是祈求个顺遂平安，健康长寿。他们记得我们，虎族也记得他们。”

玉应缇挪开视线，以为作答。

“挑动情贪，蚕人心恶念，活该。”阿摇了摇，仿佛随哀叹谁家厨房不慎烧糊锅底，“我今天若杀不了你，来日，自有正弘扬正法，涤浊恶，灭你本。”

“真是闲的。”玉应缇定定看她，底一片猩红，“李家庄的教训记不得了吗？你杀了蜈蚣，他们却辱你欺你，我一恢复修为就赶去替你报仇，那些村民没一个活下来的……”他猝然一顿，用力去前血的伤，“你就，这么报答我。”

“几句好话，……好话？”玉应缇底泠泠波光消失殆尽，染着血迹的手指只死攥住她的手腕，“小虎妖，这修为杀我，还不够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