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零六 邀约

和苏棠的一番谈没能让黎锦秀轻松多少，离开苏棠的病房后，他又看到了手机上的一则推送的新闻。

关于鸣琴全息游戏设备致人昏迷事件的最新消息。

因为全息游戏设备陷昏迷的玩家一共有二百三十二人，除了七人宣告脑死亡、二十余人神经受损或者确诊神疾病之外，其他玩家已经确定没有大碍了。游戏品方鸣琴将所有的游戏设备送往第三方重新了检查，设备并没有问题，但负责人还召开了发布会公开歉，表明会承担一切责任，无论是死亡赔偿还是其余玩家的神损失、后续治疗。

新闻页面最后停留在负责人鞠躬的照片上，黎锦秀关上了页面。

七人死亡、二十余人受伤，这是黎锦秀游戏前完全没有想过的情况，他甚至产生了自责。如果他的自尊心不那么，一开始就寻求伊青的帮助，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受伤、不会死亡了？

黎锦秀瞬间便回想起了金烛骂叶澜芝那些关于墨守成规的话。

不，是他想岔了。

伊青是地府的官，他不该涉人类的生老病死，难自己要乞求他违背职责吗？这样又该置伊青于何地？再说，伊青能帮他一时，又能帮他一世么？这何尝不是一怠惰。

人类的问题应该由人类解决，而不是只寄希望于神灵。

黎锦秀第一次庆幸地藏王菩萨让他了三合代理，让他还能什么。

否则他就会像那些意外卷甚至丧生的玩家和鸣琴的负责人一样，永远也无法了解事故的真相，因为这是存在于他们认知之外的黑天鹅，是世界未知的一面。他们更不会想到，这一切可以追溯到王福贵——一个他们本不认识的、破产负债的房地产老板——决定从酒店的楼下来开始。

如果不是王福贵和金烛选黎锦秀作为掩，金烛兴许不会被提前抓回地府，更不会成为他的鬼仆，背着他在玄灵圈暗网上散播了叶澜芝的情况以及张无有的消息。那样的话，颂珠或许不会被抓，蛇鬼和怨阵之主也不会为了颂珠设下这一桩死局，导致鸣琴的玩家事。

思来想去，黎锦秀突然发现，自己像是扣死在这一环一环的因果之中，如果不是因为他，或许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……

“老板？”

樊赤云见黎锦秀突然停了下来，“怎么了？”

黎锦秀回过神，摇了摇：“没事。”

张无有的病房已经到了。

黎锦秀去的时候，张无有正坐在窗边。

“黎总。”

张无有回过跟黎锦秀打招呼，曾经明亮有神的睛明显黯淡了许多。

“张长。”

黎锦秀关上门，走到张无有的旁，问：“还好吗？”

张无有微微垂下，惨然一笑：“还好，谢谢你。”

黎锦秀沉默了。

他原本是想问问雀儿的事——之前司徒建兰告诉他，雀儿被阿完封印后已经送还给张无有了，可现在张无有遭遇了祖父被抓、被同僚买凶两件事，黎锦秀有些不知怎么开。
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张无有察觉到了他的言又止。

黎锦秀便问了。

“我想问问你从怨阵里带来的那个孩，雀儿。”

张无有有些惊讶，却很快又觉得了然，黎锦秀果然还是幻境中那个失去记忆的黎锦秀，本心纯粹。

“在这里。”

张无有起，从病床下方拖了一个长度大约一米五长的黑箱，黎锦秀走了过去。

黑箱打开，里面的小棺材。这个棺材比一般常见的棺材的扁平许多，乍一看像是一个棕的木盒，上面还贴满了不同的符箓。黎锦秀认了其中一些符箓属于阿完。

张无有伸手，手掌在棺材上。那棺材猛烈地摇晃起来，就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逃来。

“……放……放我……来……”怨童泣血的声音隐约地传。

黎锦秀分辨那是雀儿的声音。

张无有收回了手，棺材上的符箓接连亮起，随后连带着棺材里的怨童也恢复了安静。

“他不叫雀儿。”张无有沉沉的目光落在棺材上，“那只是幻境据游戏自动生成的名字，他叫舒。”

“舒？”

“嗯，舒适的舒，乐的，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告诉我的东西。他怨气缠，忘了自己是怎么死了，也忘了怎么怨阵，只勉记得自己的名字。”张无有。

黎锦秀又问：“那现在该怎么办？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？”

张无有扭过看着他，神情复杂：“你想要救一个怨鬼？”

“……不应该想吗？”

黎锦秀被他反问，一时间有拿不准。他只听霍霖漓说过，比起厉鬼，怨鬼更无法自控，他不知怨鬼能不能变回普通的鬼——那样的话，他们应该就可以去投胎了。

张无有怔愣了一下，又回过神：“可他或许已经害了人了。”

舒害了人？

“你有证据吗？”黎锦秀问。

张无有连忙摇：“我不知，我只是这么假设。”

“无论是厉鬼，还是怨鬼，它们在世上多存在一刻，都有可能害人，舒……也不例外。”他从小就是这样被告知的。

黎锦秀蹙眉，片刻后说：“可是，你和我都不是地府的判官。”

如果舒有罪，地府不会放过他，但只要他服罪受刑，应该还是有机会投胎转世，重新来过。

张无有忽然笑了：“……你说得对，我们不是判官。”

黎锦秀觉得他的笑有些奇怪的意味，像是自嘲又豁然开朗，忍不住问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张无有：“只是想通了一件事。”

“从小到大，我爷爷一直告诉我，我是百年难以一见的天才，要好好修行，救死扶伤，杀尽一切鬼妖。”张无有看着面前的黑箱，“如果我一开始就知舒是怨鬼，我一定会杀了他，而不是……”

给他找被、找、照顾他。

黎锦秀明白他的未竟之言，：“可是，你很早就知他可能不是人。”

在雀儿没能被五行线带去的时候，张无有就明白了这一，但他并没有放弃雀儿。

“……你还将他带了来。”

“可能是鬼迷心窍吧。”张无有垂眸，“幻境褪去的时候，他就变回了怨童，但我却不忍心杀他了。”

一路上，雀儿都“哥哥”、“哥哥”地喊着他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，不叫苦不叫累，十分懂事，而在怨阵显现的那一刻，雀儿又恢复了片刻清醒。

“这是怨阵……哥哥！你快走！”

他冰冷而瘦小的手抓住张无有的胳膊，推搡着他，“快走！”

张无有惊诧地看着鬼相的雀儿：“雀儿，你是怨鬼……”

“我不是……”

雀儿望着张无有，眸中下大颗大颗地血泪，随后是染血的珠，他的双也从红变得斑驳开裂，张说话时，几颗牙齿带着血沫从腔里飞了来：“我不是雀儿！”

“我是舒……爸爸……妈妈……妈妈——！”

“救救我……”